奔跑的华哥 /文

　　专栏作者简介：奔跑的华哥，知名企业战略管理专家、自由作家。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，从业电信业十年、航空业八年，现任央企子公司高管。个人公众号ID：奔跑的解忧杂货铺。

　　知文天祥者众，知陆秀夫者寡。

　　这些年，我持续进行着我的大地漫游。机缘所至，在不同的地点，竟将这两个人不经意连成一个完整的叙事。

　　2011年春节，我与儿子在赣南优游。由钟兄陪同，自于都、瑞金、宁都、兴国而至吉安。在此首要寻访的，就当是文天祥纪念馆。

　　时值春节，一路上，江西各县的纪念馆基本上都是铁将军把门，全靠钟兄面子，竟一一敲开，且获得专人讲解的优待，仿佛给我们打开赣南文化的一扇扇大门。那份荣幸感，难以言传。

　　不出所料，文天祥纪念馆也红门紧闭。兴致勃勃的小分队哪里会轻易放弃。于是观察地形，绕道后门，竟得一座公园大门而入。公园以纪念馆为核心，水路山林并举，颇有规模，虽尚未竣工，但南宋风情已初现。

　　由此，我们得以细细观摩文天祥纪念馆建筑群。尤其是文公汉白玉雕像，以及反映当时古庐陵富庶繁华市井风情的大型青花壁画，给了我们深刻印象。1236年6月，文天祥出生于此。

　　这个江西老表可不仅仅是个学霸。他20岁中进士，步入仕途后宦海沉浮。1270年，招惹了权相贾似道，被罢官，回到吉安老家，读书闲居三年。后元兵东下，国难当头，1275年，文公散尽家财充当军费，募兵5万勤王，投入了艰苦卓绝的抗元斗争。

　　文天祥最后一次回到吉安老家，是他兵败被俘后的1279年4月，在解押北上元大都的路上。进入江西后，文公绝食，“饿死真吾志，梦中行采薇”，但绝食八天，竟仍不死！

　　2015年春节，我们的行脚又来到潮汕大地。此时，吾儿已初长成。在潮州拜过韩愈的韩山韩水后，在南澳岛上，我们则见识了文天祥的同事、陆秀夫陆丞相。

　　其实在决定来潮汕之前，我也不那么确切地了解南澳岛，谁知在南宋末年在此曾经演义过如此一段悲歌。

　　在岛东面青澳山下，我们按图索骥，寻找丞相墓，一度迷路，后经路人指点，穿过一条青草覆盖的泥路，在杂草丛生的一片树林里，终于找到了他的墓园。

　　墓园并不堂皇，一如现今一个略有身份的本地人的规格。唯墓后山腰上有一巨石，石高五米，上刻“丞相石”三个大字，每字一米见方，颇具气魄；下刻“印光任题”，这个印光任，大约是乾隆初年的南澳地委书记的秘书长。这个题字的人，级别不算高了。

　　陆秀夫是江苏盐城人，也自小是个学霸。有趣的是，他与文天祥同年生、同年进士，宦海沉浮，官至教育部副部长，也因招惹了领导，被贬到潮州，他也因此举家迁往潮州。

　　与文天祥举事后，陆秀夫回朝廷担任枢密院事，是为南宋最后一任宰相。兵败如山倒。1279年11月，陆秀夫等护主退至南澳岛。

　　文、陆，这两个当年的学霸，是宋元转换之际意味深长的两个人物。

　　文天祥于1278年被俘，经赣江、鄱阳湖黄金水道，转长江，经京杭大运河，被押解到北京，据说走了十个多月。文公以一个类似慢镜头的方式，重走汉文明大地。一路反思、写作，情境已定，大义已成。即使现在来看，文公也是足够幸运的了。

　　而陆秀夫则不然。一介书生，以二十万兵士加遗属，勇猛担当，艰苦卓绝，抗战一年多。纷乱战局中各重大决策，可能就是哥们几个蓬头垢面饿着肚子时做下的。留存的史料语焉不详，然而事关南宋王朝去向，他作为主要决策者，一举一动由不得他了。困兽犹斗，终于穷途，悲壮已极！

　　陆公则负幼帝赴海，留下千古质疑。众议中，最好的问题或许应该是：当时为什么不去台湾岛或海南岛？

　　人生自古谁无死，留取丹心照汗青。同朝为臣，都以身殉国，可陆秀夫则没有可能象文公那么潇洒与豪迈！

　　其实，历史真的不堪细读。

　　都是殉国，他们的死，有相同之处，那就是不得不死。

　　当年文天祥押解北上，途径老家吉安时，就有一个人在等着他。此人是28岁的王炎午。文天祥举兵时，曾是军中幕僚，但他很快因为母亲有病而回乡。

　　得知文天祥押送船将过吉安，王炎午写了长达1800余字的《生祭文丞相文》，誊写百份，“字大如掌”，张贴于赣州、吉安、南昌等沿途驿站、码头的山墙、店壁。“呜呼！大丞相可死矣！”

　　他列举了几个可死之处：“文章邹鲁，科甲郊祁，斯文不朽，可死”；“为子孝，可死”；“功名事业，可死”；“仗义勤王，受命不辱，不负所学，可死”；“虽举事率无所成，而大节亦已无愧，所欠一死耳”……

　　总之文丞相应该死，而且要速死，唯一死方可明志。

　　这篇祭文对当时的震动因此很大，代表了当时江南在元兵铁蹄下“沉默的大多数”的道德要求。

　　回到北京后，我们又择日访问了府学胡同63号的文天祥祠。这是当年元朝囚禁和最终杀害文公的所在。那位曾经在此牢狱中探望文天祥的道士汪元亮，在此给文天祥演奏了《胡笳十八拍》，也曾“勉励”文天祥：“必以忠孝白天下，予将归死江南”。

　　那么，陆秀夫的死呢？

　　1279年3月19日，崖山海战结束，大宋王朝宣告灭亡。

　　当时，幼帝赵昺的船在军队中间，陆秀夫见无法突围，担心被俘后受辱，决心杀身成仁。他举剑逼迫妻儿投海自尽后，自己背着八岁的赵昺投海。随行十多万军民亦相继投海。

　　战后，十余万具尸体浮海。悲壮景象，恐人类历史上难有匹敌者！

　　而至今，有“崖山海战后无中华”高论广为流传；而陆秀夫是否应该死、是否应该负帝蹈海而死，更已成为千古公案了。